
每当我漫游在美国东部新英格兰,总会被那一条条蜿蜒于林间、穿过田野的石墙所吸引。这些石墙看似废墟,其实不然,它们历经沧桑,见证了这片土地上的岁月与历史,是新英格兰最具代表性的景观之一。
新英格兰的石墙有一番原始朴拙,地老天荒的韵味。有的石墙高达4尺,排列整齐,显然经过精心修筑;有的则随意堆叠,斑驳老旧。那些石头有的光滑圆润,彷佛被河水细细打磨;有的棱角分明,镶嵌着闪亮的云母和雪白的石英纹理。苔藓悄悄蔓延在石缝之间,为它们添上了一抹岁月的绿色。
1万5000年前,劳伦泰德冰盖如同一台巨大的推土机,从北方缓缓向南辗压新英格兰,辗碎了沿途的一切。当冰川渐渐消融,留下一片布满岩石、地形崎岖的原始大地。田野上散落的石头,有的拳头大小,有的巨大如小山,它们就是未来石墙的原材料。
新英格兰现存最古老的石墙,据说位于新罕布夏州塞勒姆的「神祕山」,通过碳测年法确定年代达4000年之久,康乃狄克州格罗顿的「冈吉万普」旧石器时代遗址同样可追溯到4000年前。是谁筑起了这些石墙?出于何种目的?至今仍是历史学家未解的谜。
殖民者的到来,改变了新英格兰的面貌。这些寻求宗教自由的拓荒者,遵循着「创世记」中的古老教诲:「要生养众多,遍满地面,治理这地……」 他们认为,这不仅是上帝的旨意,也是人类的责任——改善和管理所居住的土地 。「治理这地」在实践中具体化为各种行动,例如开垦荒地、种植作物,以及建造各种形式的围栏,包括石墙,他们将这些行为视为人类文明战胜荒野、创造秩序的证明。石墙承载着殖民者的信仰与价值观。
石墙是物理上的界线。它们被用来画分农场、标识地界和圈养牲口。殖民者以农业维生,为了在森林中清理出可耕种的空地,几乎砍光了所有树,他们就地取材,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石头,砌出一道又一道的石墙。
18世纪中期,新英格兰沿海地区人口快速成长,人们纷纷迁往荒野开垦新地。随着土地的开发,人们从欧洲传统的共同放牧逐渐转向个人牧场所有权,农业实践发生巨变,推动了石墙建设的热潮。
1811年,长绒美利奴羊首次进口,引发持续75年的「养羊热」。石墙既能防御野兽进入,又能防止羊跑掉,成了保护羊群的天然屏障。人们将石块从土壤中挖出,用牛拖着雪橇搬运,堆砌成墙。为了围住牛只,他们砌起矮墙;为了圈养擅长攀爬的羊,则筑起了高墙。
据估计,到1871年,新英格兰地区的石墙总长度接近25万哩,足以绕地球10圈。
新英格兰人喜欢石墙,有诗为证:「坚固的篱笆比热托迪酒,或所有的土耳其或阿拉伯的安眠药更能让人安然入睡;有了石墙,你不仅知道你的牛在哪里,还知道它们不在哪里」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石墙年久失修,风化崩塌。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在「补墙」中写道,墙体倒塌的原因多元:重力、猎人践踏、冻融循环……,石墙的敌人是人类和大自然。
人类拥有破坏的工具,但大自然的力量更为无情──酸雨缓慢侵蚀石头中的矿物质;飓风将墙边参天的橡树连根拔起,掀翻了石墙。
麻州的列克星顿与康科德有许多石墙。这些石墙见证了美国独立战争的第一场战斗。1775年4月19日清晨,浓雾未散,英国军队步步逼近。躲藏在一道道石墙后的民兵们屏息以待,子弹已上膛,手指紧扣扳机。他们借助这个简单的防御工事,用火枪瞄准。当英国士兵的子弹呼啸而至,「啪啪」地击打在坚硬的石块上,溅起碎石与火花,民兵们却安然无恙。那一天,石墙成为民兵最坚实的屏障,目睹了美国独立战争最伟大的一幕。
如今,这些石墙依旧静静耸立在田野上,树林间。它们早已不再是农田的分界线,而化作了大地的年轮。 它们彷佛是一位位沉默的见证人,无声地诉说着新英格兰悠久而沧桑的历史。每一道石墙记录着殖民者的辛勤工作、战火硝烟,以及岁月的流动。行走其间,看着摸着石墙,我心里涌起对新英格兰这片土地深深的敬意与眷恋。
(作者现居美国东北部,热爱自然与写作,长期关注生活与文化的交汇点,致力于用文字记录日常中的诗意与传统中的温情。)

新英格兰的石墙见证了美国独立战争的第一场战斗。(作者提供)
新英格兰的石墙静静耸立在田野上、树林间 。(作者提供)
新英格兰的石墙早已不再是农田的分界线,而化作了大地的年轮。(作者提供)
新英格兰的石墙历经沧桑,见证这片土地上的岁月与历史。(作者提供)
新英格兰的石墙历经沧桑,见证这片土地上的岁月与历史。(作者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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