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機緩緩降落在義大利的名城拿坡裡,老舊的機場擠滿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,行李提領大廳的低矮天花板,讓人感到一陣壓迫。我不禁懷疑,這裡真的是我所向往的阿瑪菲海岸(Amalfi Coast)的入口嗎?不過,根據以往的旅行經驗,越是看似平凡甚至不起眼的機場,往往隱藏著令人驚艷的美景。
走出機場,汽油味混著海風撲面而來,讓人立刻感受到這座古城的原始與粗獷。車子帶著我們穿越拿坡裡郊區,漸漸進入藍海與山巒交織的風景,陽光灑在地中海的海面上,金光閃閃。隨著車程推進,我的心情也從初到時的狐疑轉為期待──我知道,我夢想的阿瑪菲,正一步步向我靠近。
站在蘇連多小鎮的懸崖旅館的露台,遠眺拿坡裡海灣與靜默的維蘇威火山,耳邊彷彿響起「歸來吧蘇連多」的旋律,微風拂來柑橘樹的香氣,攜來淡淡的香氣,景致如詩如畫。
蘇連多,自古即為旅人與詩人的靈感泉源。這座坐落在懸崖上的小鎮,早在古羅馬時期就是貴族避暑之地,曾吸引歌德、尼采、易卜生等文化巨匠來此駐足。白牆紅瓦的房屋依山傍海而建,狹窄石板巷弄間可見手工陶器與檸檬香皂,濃鬱的地中海風情與悠閒節奏令人難以忘懷。
9月清晨,阿瑪菲海岸沐浴在透亮的天光下。我們從蘇連多出發,沿著世界著名的海岸線前行。小巴在狹窄彎曲的山路上緩緩駛過,一邊是懸崖,一邊是寶石般湛藍的地中海,懸崖邊的房屋錯落堆疊,色彩繽紛,彷彿天神隨意灑落的彩石,在陽光下閃爍出溫暖的光芒,像是畫中的風景。
阿瑪菲海岸是義大利南部薩萊諾灣邊一段約50公裡的海岸線,以其崎嶇的山勢、鋸齒狀的海灣與斑斕的小鎮聞名於世,是歐洲人心目中的度假天堂。沿線13個風景優美的小鎮,各有風情,每個都像是一幅被時間輕柔筆觸描繪的油畫。這裡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,更曾被「國家地理雜誌」選為人生必訪的50個夢幻之地之一。
遠處,白色帆船點綴在湛藍海面上,隨風輕舞;腳下的山城巷弄深邃,晨曦中瀰漫著檸檬與海鹽的氣息。這一切如夢似幻,美得不真實。每一個轉角,都像是通往畫中的入口;每一次凝視,都令人屏息。
阿瑪菲海岸的美,不能只是坐在車上欣賞蜿蜒海岸線的視覺饗宴,唯有用雙腳親身走過,才能真正體會這片土地的壯麗與靈魂。
我們挑選了幾條著名的健行路線:從宛如天梯般攀升的「上帝之路」(The Path of the Gods Hike),到由繁花似錦的花園開啟的 Ravello to Amalfi Hike,還有伸向天際、直抵海角的 Punta Campanella Trail,以及穿越海岬風光的 Bay of Ieranto Hike。
最令我難以忘懷的,是那條名為「上帝之路」的步道。沿著峭壁邊緣蜿蜒前行,腳下是深不可測的峽谷與一望無際的地中海,遠方則是彷彿從童話中走出的波西塔諾山城,每一步都驚險萬分,卻又美得令人屏息。踏在崎嶇的石徑上,隨著海風起伏呼吸,彷彿每一口氣都吸進了舒暢與驚嘆。
中午,我們在山上一間由牧羊人經營的小餐館稍作歇息。這家餐館簡陋地建在山崖上,沒有電,所有食材與水都是從山下用騾子扛上來的。餐桌上依序登場的是義大利火腿冷盤、橄欖油拌生菜沙拉、熱氣騰騰的通心粉,最後以一盤新鮮無花果作結。
另一條同樣令人陶醉的路線,是從Ravello步行至阿瑪菲鎮的健行道。這趟旅程的起點,是山城Ravello最動人心魄的角落——錫姆布洛尼別墅(Villa Cimbrone),這座古老花園建於11世紀,園內小徑通幽,滿是羅馬式雕像與拱門,最令人讚嘆的是「無限露台」(Terrace of Infinity):高懸於懸崖之上,一排大理石雕像守望著海天交會處,視野之遼闊令人屏息,彷彿站在世界的盡頭。
離開花園後,蜿蜒的健行小徑一路向下,穿越橄欖林、檸檬園和寧靜的山村。這裡沒有遊客的喧囂,只有風聲與蟬鳴,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,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止了。陽光灑落在石階與山腳下紅瓦屋頂上,如同走入一幅流動的鄉村畫。遠方海面波光粼粼,阿瑪菲小鎮的鐘塔漸漸映入眼簾。終點是阿瑪菲鎮的小廣場,眼前正是風格獨特的阿瑪菲主教堂(Duomo di Amalfi)。坐下來,點兩球義大利冰淇淋,配上一杯當地著名的現榨檸檬汁,這一刻,就是旅程最甜美的獎賞。
處處皆美景的阿瑪菲健行旅程漸入尾聲,這天早晨,領隊帶領我們從蘇連多登船,啟程前往有「地中海珍珠」美譽的卡布裡島(Capri)。航程約30分鐘,我們緩緩駛入這座浮在拿坡裡灣上的夢幻島嶼。
自古以來,卡布裡便以壯麗的海景、峭壁林立的懸崖,以及湛藍如畫的海水,吸引著無數旅人,早在古羅馬時期,它已是皇室鍾愛的度假天堂,最著名的住客是羅馬皇帝提貝裡烏斯(Tiberius),他在位晚年退居於此,建造了多座奢華別墅,其中最著名的為朱維斯別墅。
這位孤僻又殘暴的皇帝,在歷史上留下了許多令人不寒而慄的傳說。據記載,他曾將僕人與寵臣從別墅後方的懸崖推落大海;如今,遊客站在這遺址之上俯瞰令人屏息的海景。
而卡布裡島真正令人屏息的奇景,則是藏於岩岸之中的神祕藍洞(Grotta Azzurra)。能否一睹它的真容,得仰賴天氣與海況的垂憐。
當天幸運之神眷顧我們,轉乘小舢舨後,在船伕的指引下,我們彎腰躺平,從僅容一船之寬的洞口滑入。剎那間,黑暗包圍四周,僅聽得水聲輕拍船身。正當你以為什麼也看不見時,一道幽藍的光漸漸從海底升起,宛如魔法點亮了整個洞窟——那是陽光從水下開口折射而入,與清澈海水交織出的奇幻藍光,如巨大的藍寶石融入有限的空間中,將整艘小船映得宛如漂浮在星海之中。
船伕搖著槳,哼起那首耳熟能詳的拿坡裡民謠「我的太陽」(『O sole mio),回音在洞穴中悠悠蕩漾,如夢如幻,此刻的我,已全然沉醉於這片如詩如畫的祕境。
這座洞穴長約60公尺、寬20公尺,高達6公尺,是大自然歷經千年雕琢而成的神秘聖殿。旺季時,進洞需排上三小時,我們僅等不到一小時便得以進入,真是幸運至極。
夜幕低垂,領隊特地安排我們品嚐一場道地的拿坡裡披薩饗宴。作為披薩的發源地,拿坡裡人對這項傳統引以為傲,2022年當地披薩協會更向歐盟申請認證,唯有遵循嚴格規範的披薩,方能冠上「拿坡裡披薩」之名。
眼前這份披薩果然不同凡響,以木柴火烤,餅皮薄而香脆,覆上濃郁卻不膩口的莫札瑞拉起司,每一口都像在舌尖綻放一曲熱情的南義之歌。飯後,一杯用當地盛產檸檬釀成的Limoncello甜酒佐檸檬提拉米蘇,酸香清爽,沁人心脾。
那晚的滋味,就像阿瑪菲的陽光與海風,輕輕在心中留下了溫柔的餘韻。走過這片風光絕美的土地,凝望優雅的小巷與天光海影,我彷彿觸碰到義大利深沉的靈魂,也更深地相信——這裡,真的是上帝灑下靈感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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