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乎每一位美國退休人士,都把搭乘郵輪到阿拉斯加,納入私人旅遊版圖。外子和我早就念茲在茲,卻因為疫情和返鄉一直挪不出空檔。2024年年初,對於郵輪旅遊毫無概念的我們,終於下定決心付諸行動。
凱奇坎(Ketchikan)是我們航向阿拉斯加的第一個停靠點。晨光中郵輪抵岸,我從12層高的陽台眺望,這個號稱阿拉斯加州雨都的小鎮,正籠罩在濛濛煙雨中,小鎮背靠連綿山脈,水洗過的蒼翠;小鎮臥擁一彎溪流,遺世般的靜美。
凱奇坎坐落雷維拉吉赫多海島(Revillaggedo Island),位於阿拉斯加州東南角,連接阿拉斯加灣和普吉特海灣的內灣航道,具戰略地位;早於1900年8月25日建市,市中心有個市標弧形鐵架,上面寫著「歡迎來到阿拉斯加州第一城」、「世界鮭魚之都」;除此之外,這小鎮是世界上最大的圖騰柱收藏地。
遊覽車一路前行、司機一邊聊天兼導覽。司機說:「這是我今年第三份工作。」換工作像換衣服一般尋常?感覺是個容易立足的地方。司機又說:「沃爾瑪超市(Walmart)在這裡設點,一星期只營業一天,這是世界少有的現象。」凱奇坎人口遠不如四、五艘輪船的遊客,小鎮憑藉觀光業謀生,10月至次年4月冰封期便一片寂寥。頻頻變換職業不代表工作不穩,想來我的猜測有誤。
凱奇坎既是世界鮭魚之都,一套獨特的市場交易方式應運而生。阿拉斯加州洋流裡的五種魚類,凱奇坎人憑著一隻手掌便能成交,大拇指代表大馬哈魚、食指狀似戳人眼代表紅鮭魚、最長的中指代表國王鮭魚、帶戒指的無名指是銀鮭魚、伸出小指頭,要買的是粉色鮭魚。
薩克斯曼原住民村(Saxman Native Village)距離碼頭大約五公裡車程,居住人口450人左右。西元1886年12月,學校教師塞繆爾.薩曼與其餘二人為湯加斯和福克斯角村民尋找新住居地時失蹤;西元1894年特林吉特印第安村建立,特地以薩曼命名,以紀念其為村民的付出及犧牲。
從薩克斯曼圖騰公園進入,大道兩側矗立著舊柱新雕的圖騰直立柱,大抵以臉譜、猴子配上手腳為雕刻元素,柱子頂端有飛鷹、林肯雕像,藉以表達雄偉的意涵或對偉人的崇敬。這些圖騰柱和台灣原住民以人形紋、百步蛇、黑熊、陶壺為素材的石雕木刻大異其趣,觀諸線條與取材,卻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大道正中是一間海狸氏木板屋(Beaver Clan House),壁面飾以紅、藍、黑彩繪圖騰。我們進到屋子裡等待,只見一些學齡孩童匆匆趕到,加入福克斯角舞者群中。他們穿著大披風,黑色布面搭紅色滾邊和圖騰,鼓聲咚咚、曲調反覆、舞步單調。
看著看著,腦海跳出台灣南端魯凱族、布農族的豐年祭,精美的服飾襯著跳躍的律動、嘹亮的歌聲有若天籟,精彩絕倫。兩相比較雖判如天壤,孩子們犧牲美好的暑假努力打工,依然值得喝彩。
凱奇坎的主街臨港、店鋪接續,有賣圖騰紀念品、有賣珠寶飾物、有賣鮭魚罐頭、更多的是防水禦寒外套、T恤和棒球帽,觀光景點賣的是親民價。時間緊迫,讓我們錯失一窺淘金時期溪街有名的紅燈戶的機會。晚餐時刻郵輪自助吧台,帽子、T恤齊齊現身,阿拉斯加和凱奇坎的字樣、彩圖,紛紛飛到銀髮族的頭上、胸前。外子到了這年歲,特別喜歡買帽子,以為一頂帽子就能為髮稀的禿頂遮醜,蓋住歲月的滄桑;而我,也已進入只求簡單舒適的狀態,一件剛到手的套頭衫,會帶著我對凱奇坎的記憶,被好好收藏。
進入朱諾(Juneau)之前,輪船先行繞遊湯加斯國家森林(Tongass National Forst)。崎嶇的山脈、陡峭的山谷、裸露的岩層、奔流的瀑布、飄飛的雲霧和低寒的氣溫,構成恩迪科特阿姆和道斯冰川(Endicott Arm&Dawes Glacier)奇絕風光,成為美國早期旅遊探險家約翰繆爾(John Muir)眼中另一個世外的優勝美地(Yosemite)。崩落的浮冰,乳白間雜些許塵泥,帶著未經雕琢鑽石般參差的稜角,化為水面的驚嘆號,和輪船錯身而過,令人讚嘆連連。
公主輪雄偉號駛進加斯蒂諾峽灣(Gastineau Channel)迎向朱諾。雲層堆疊,陰鬱的天空下已停泊數艘遊輪,羅伯茨山的纜車(Mount Robers』 Tramway)映入眼簾,一上一下交錯運行,朱諾的活力由此拉開序幕。
朱諾是阿拉斯加州的首府,以魁北克的淘金者喬.朱諾命名,人口約3萬多人;州議會大廈、總督官邸、情人大廈皆是城市的代表性建築。朱諾從幼教到大學的建築連同墳墓,都在郊區同一片土地,方圓之內生死並存,「這就是生活」,在地司機如此描述。
一年365天裡頭,朱諾有245天罩在雨水中。雨,一刻也不停歇,有時一絲絲如牛毛,有時一陣陣如箭林。1萬多名觀光客摩肩接踵充塞市區街心;餐館裡擠滿品味阿拉斯加長蟹腳的人;店鋪裡盡是亮閃閃的金飾、防寒的衣物、新潮的小玩意,了無新意,就像台灣的老街,千篇一律。這城市有如老舊的軀殼盛載著現實的靈魂,倏忽之間難以融入。不斷的滂沱大雨,濕了每個足跡踩踏的土地,澆熄了我們盎然的遊興。
門登霍爾冰川(Mendenhall Glacier),是每個到訪朱諾的遊客不容錯過的景。暴雨加低溫,一大群人冷得瑟瑟發抖;外子躲在棚下只肯遠觀。
我在一片泥濘中勉力前進,只見朦朧中的冰川一片灰濛死寂,像一隻蟄伏的龐然水獸,靜默地度過每一寸時光,歷經千年萬年;一旁的納吉瀑布(Nugget Falls)卻是奔騰傾洩水聲如歌;兩者對照,真是靜與動的極度反差。
在地導遊說:「朱諾亮麗的風景照,都是用來吸引觀光客的;你今日所見,就是居民們的日常。」看來我們與冰川緣淺情深,雖然有些失望,但我若不來,怎能一窺全貌。我在一處亭子找到紀念戳章,用凍僵的手蓋下藍色的風景和日期印記,證明我的千裡跋涉,為眼前的「你」而來。
7月底的史凱威(Skagway)崇山峻嶺中猶有殘雪,冷風瑟瑟,建物古樸,彷若杵在當年時光裡,不知今夕何時。這小鎮是19世紀末大多數淘金者前往育空河(Yukon Rivr)的中轉站,此去一路險惡前途未卜,有人發家致富、有人一無所有;有人在冷寒中被困、有人曝屍絕地。每一寸土地都有血淚、皆蘊藏觸動心弦的事跡;傑克.倫敦「野性的呼喚」、威爾.霍布斯「傑森的黃金」、喬.霍爾德曼的小說「衛報」,都以此為背景地。約翰維恩的電影「北上阿拉斯加」就在附近拍攝。
來到史凱威,若錯過搭乘當地火車,便是虛走一遭。這改良過的窄軌火車帶著新世紀的人們,一路重現淘金者當年足跡,緬懷過往斑斑血淚。
懷特通道及育空路線(White pass & Yukon Route)為應運當年的克朗代克淘金熱而建,總值1000萬元的工程由英國出資、美國的工程師和加拿大承建商共同合作,於1898年動工,全長共計110英裡。這條動用數以萬計的工作人員,面對懸崖峭壁、隧道橋梁等備極艱辛的挑戰,終於完工的窄軌鐵道,如今吸引數以萬計的觀光客。
我們這一群從公主輪下來的遊客,浩浩蕩蕩地塞滿一列火車,車上供應免費瓶裝水,人手一本小冊子對照廣播導覽。在距離2.5英裡處有一片墓地,是黑幫首領傑遜.藍道夫跟英雄法藍克對決之地,也是早期史凱威居民的安息處;17.5英裡處名為死馬谷,有3000匹隨隊動物葬身於此。火車一路爬坡臨淵面崖,直抵天際的山巔,可見冰河沖刷的痕跡,岩石紋理交錯堆疊,偶見飛瀑直下;火車冷不防在峭壁上來個16度轉角,僅僅20英裡便直上頂峰,只見一片雲霧蒼茫,兩側景物瞬間無影無蹤,火車鑽進山嵐裡,讓我們體會騰雲駕霧的愜意,驚嘆鐵道工程的艱困險絕。終於來到標高2865呎的懷特通道,只見美國國旗、阿拉斯加州旗、育空標誌旗、卑詩省和加拿大國旗,依序排列迎風招展,展現共艱共榮的心志。火車在此繞行一圈,奔回起點站。
史凱威小鎮對於古老建築的維護竭盡心力,許多老舊房舍就地成為博物館。我們拿著遊客中心提供的資料,在百老匯大道按圖索驥,很快找到馬丁.伊詹故居、摩爾之家博物館、傑夫.史密斯.帕洛爾博物館等幾棟年代久遠、具特殊意義的建物。走著走著,抬頭看見前方樓層正面和側面窗口,各伸出一條黑絲襪長腿,還一邊引吭高歌,原來是歌劇演員招徠遊客的噱頭。
冷風如刀,外子和我躲入一間小餐館,點了兩條阿拉斯加長蟹腳和一道鮭魚濃湯,味道鮮美留存舌間,而80美元的要價同樣叫我難忘。
兩個英文不靈光已有年歲的郵輪菜鳥,一路走一路摸索,終於平安回家。行萬裡路勝讀萬卷書,有些經驗因時空各自不同,沒有人能傳授給你,字裡行間無法讀取。這一趟初航,令我一再回味。
小叮嚀:
1.雙肩後背包置放防風外套、拋棄式雨衣。
2.隨身攜帶護照、保險資料影本。
3.暈船藥、感冒藥、胃腸藥備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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